智东西(公众号:zhidxcom)
作者 | 陈骏达
编辑 | 李水青
2014年的某天,硅谷知名孵化器Y Combinator(简称YC)创始人保罗·格雷厄姆(Paul Graham)在自家厨房向萨姆·阿尔特曼(Sam Altman)抛出了一个问题:“你想接管YC吗?”
阿尔特曼笑了,格雷厄姆称他之前从未见过阿尔特曼不受控制地微笑,“就像是他把一团纸成功地扔进房间另一边的废纸篓里一样,那种得意的笑容,好像在说,‘终于成了’”。
这份喜悦不无道理。截止到2014年初,YC已经投资了包括Stripe、Airbnb、DoorDash、Twitch、Reddit在内的超过550家初创公司。格雷厄姆在一条推文中透露,当时YC所投企业的总估值达144亿美元,而累计融资额也达到20亿美元。在接手YC不久后的一次采访中,阿尔特曼在主持人的反复追问下,也不得不承认YC在孵化器行业具有绝对的垄断地位。
▲格雷厄姆2014年初的推文(图源:X平台)
YC的行业地位也获得了其它投资机构和个人投资人的认可。2009年和2010年,红杉资本领投了2轮对YC的投资,总金额超1000万美元。
2011年,曾投资过Facebook并因此赚取大量财富的知名投资者尤里·米尔纳(Yuri Milner)和罗恩·康威(Ron Conway)宣布,他们将向当季共40家YC初创公司分别注资15万美元,若所有企业均接受他们的投资,投资总额将达到600万美元。投资时,他们甚至还没有见过这些企业的创始人,这笔投资完全出于对YC初创公司总体质量的信赖。
对初创企业来说,加入YC这一集体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机会,而阿尔特曼的野心或许不止于此,仅仅是加入YC还不够,他想要成为这艘创投巨舰的掌舵者。
在这篇文章中,智东西将细数阿尔特曼在这一阶段做出的各种决策与判断,也将展现他面临的挑战与争议。这是我们全面展现阿尔特曼过去近20年职业生涯的系列文章中的第二篇,请各位读者持续关注。(阿尔特曼20年:从创业失败到权力中心)
阿尔特曼具备YC掌舵者所需的一切品质。他擅长达成交易,曾为包括Stripe在内的多家企业提供创业建议。他具备独到的投资眼光,创业不久后就开始为红杉资本物色潜在投资对象。最重要的是,他此时已在硅谷发展出了极为庞大的人脉网络,硅谷最具影响力的投资人、投资机构都对他印象深刻,这也让他具有撬动大量资源和资金的能力。这种能力正是不少加入YC的初创企业所急需的。
在格雷厄姆和妻子杰西卡·利文斯顿(Jessica Livingston)因为家里的2个孩子而焦头烂额的时候,阿尔特曼成为了他们的救星。格雷厄姆在他宣布阿尔特曼成为YC新任总裁的博客中写道,“YC需要增长,而我不是增长的最佳人选。萨姆正是YC现发展阶段所需要的人才。”
▲格雷厄姆官宣阿尔特曼任YC新任总裁的博客文章部分截图(图源:YC)
增长,这个词给阿尔特曼5年的YC总裁生涯定下了基调。这5年中,YC将不断扩张原有的YC核心计划,还将发展出YC连续性计划、YC研究计划、YC创业学校、YC成长项目。阿尔特曼领导下的YC还展开了全球扩张,将他们的影响力扩展到了同样具有活跃创业环境的中国、印度等国。
此外,阿尔特曼本人的投资项目数量和领域不断增长,还涉足全民基本收入(UBI)、经济适用房等非盈利性质的项目,更是一度传出要竞选加州州长,颇有要成为硅谷地下国王的模样。
不过,阿尔特曼未能避免树大招风的命运。从YC的文化和投资风格变化,到他的私人投资争议,随着阿尔特曼及他领导下的YC的影响力不断渗透到硅谷乃至世界的各个角落,他们的一举一动也越发引人注目,甚至产生不少争议,阿尔特曼最终不得不离开YC。
一、YC迎来剧变,多名阿尔特曼亲信加入
2014年初,阿尔特曼被创始人格雷厄姆任命为YC总裁,但到2016年9月他便将日常运营下放给YC新任CEO迈克尔·西贝尔(Michael Seibel),转而同时监督多个他领导YC后开启的新项目。
按这样计算,阿尔特曼高强度参与YC工作的时间仅有2年,但这2年对YC未来的投资风格产生了巨大的改变。
在格雷厄姆任命他为继任者后不到一个月,阿尔特曼就呼吁创始人围绕突破性技术创建初创企业。他列出了能源、人工智能、交通和住房、互联网基础设施和教育等领域,这都是YC过往鲜有涉足的投资方向。他在博客中写道:“现在小型初创企业可以做过去需要国家级别的资源才能做的事情。”
人事调整方面,阿尔特曼2年时间里为YC引入了大量新的合伙人,进行了多次高管调整。其中大多数人都与他颇有渊源,还与他的个人兴趣重合度很高。
阿尔特曼的新合伙人包括美国电子支付巨头Stripe的创始人两兄弟、社交平台Pinterest的创始人本·希波曼(Ben Silbermann)、Airbnb的联合创始人乔·戈比亚(Joe Gebbia)等人。这些人在他们各自的创投生涯中都曾接受阿尔特曼的建议、辅导乃至直接投资,可以说阿尔特曼是这几位创始人的导师。他们的加入给YC烙上了更为浓重的阿尔特曼色彩。
YC在2014-2016年新任高管们的背景也值得注意。阿尔特曼招募的这批高管中,既有研究生物、量子物理等问题的学术界人士,也有来自美国知名科技媒体TechCrunch的两名资深媒体人,甚至还有具备物业管理和住房研究经历的高管。从YC后续的扩张方向来看,阿尔特曼的高管调整或许是某种提前布局。
二、接连推出全新项目,阿尔特曼戏称要收购红杉
YC原本的主营业务名为YC Core(YC核心计划),即YC每年夏季和冬季集中招募的两批次创企的投资和辅导计划。在阿尔特曼任总裁的前两年里,他陆续推出了YC Fellowship(YC奖学金),YC Continuity(YC连续性计划)和YC Research(YC研究计划)。
YC Fellowship项目是一个体量更大但投资额更小的项目。YC项目过去以线下为主,而Fellowship项目无需线下参与。这让YC能接触到更多早期创企,也让YC公司和合伙人们能更早地发现投资机会。
不过,这一项目上线后也遭受到一定的批评。线上为主的Fellowship项目很难创造YC早期所具备的大学般的氛围,也更难积累人脉和资源。现在的YC更像是一个创投收割机,以广撒网的方式大量获取投资机会,对个体创业者的培养力度和资源支持却日益减少,这也有悖于YC的初衷。
▲早期YC具备大学般的氛围(图源:YC)
YC Continuity项目则是对从YC毕业后的创企的持续性投资项目,这让YC可以从毕业的企业中持续获益,甚至可以主导这些企业未来的几轮融资。YC甚至展现了在创企董事会中任职的意愿,这提升了YC对企业的影响力。
YC Continuity的投资规模要比YC核心计划大很多。2016年,YC核心计划夏季和冬季批次上百家公司的投资总额为2700万美元,而YC的第一支连续性基金的投资额就达到了1.87亿美元。这一数字对过去的YC来说可谓是天方夜谭。
不过,YC Continuity项目对特定YC公司的投资,可能会被视为YC对这一公司潜在价值的评估,成为投资者的风向标,这对其它未获投资的企业是极为不公平的。
YC现任总裁盖瑞·谭(Garry Tan)则认为,YC Continuity分散了YC对核心使命(早期投资)的注意力。
YC Research(YCR)是阿尔特曼个人投入最多的项目,他在2016年减少日常运营参与后,便主要将自己的时间花在这一研究项目上,还捐资1000万美元作为启动资金。YCR的主要目的是资助那些需要长期投入,或者不应由私人企业开发的技术研究。
OpenAI其实是YCR的第一个项目。创立之初,阿尔特曼和马斯克在OpenAI一同担任联席主席。与阿尔特曼熟识的多位科技圈大佬也有捐资。YCR还资助了全民基本收入,新型城市等方面的研究。
▲阿尔特曼与马斯克在特斯拉Giga Factory(图源:YC)
纵观阿尔特曼成为YC总裁后的前两年中的种种举措,他果真如创始人格雷厄姆所说的那样,用增长定义了YC的未来。在2016年愚人节发布的一篇YC博客中,阿尔特曼还戏称YC将要收购红杉资本,重新成为Airbnb、Dropbox和Stripe的最大外部股东。虽是愚人节的玩笑,但这篇博客中也提到了YC中国等未来真正落地的项目。阿尔特曼的野心不止于扩张本身,他或许还想将其转换为对世界实实在在的影响力。
2016年底,阿尔特曼还主导了YC Startup School(YC创业学校)的筹建。这一项目旨在以线上课程的形式,提前接触到全球各地的年轻创业者,这能增强YC在全球创投界的影响力。
在接受《纽约客》杂志对他的深度专访时,阿尔特曼称YC的Startup School项目将吸引数以万计的人加入YC的网络,并将优秀初创公司的数量提升10倍。虽然YC并不拥有这些公司的股权,但他认为YC仍然能以某种无法准确预测的方式从中受益。他并未提及参与这些课程的创企具体将如何受益。
▲阿尔特曼在斯坦福大学教授创业课程(图源:YouTube)
阿尔特曼也看上了美国之外的孵化器市场。YC将遴选面试直接搬到了中国、印度等创业较为活跃的国家与地区,还把Startup School会议开到了清华大学。2018年夏天,曾任微软全球执行副总裁、百度首席运营官的陆奇加入了YC,并建立了YC中国。
▲陆奇在YC(图源:YC)
在YC中国关闭时,YC领导层将阿尔特曼的离职列为重要原因,这也从侧面反映YC中国的建立或许只是阿尔特曼的个人意愿。
三、投资生物核能芯片,拥有枪支黄金与大片土地
YC之外,阿尔特曼的个人投资也在增长。根据阿尔特曼本人的估计,他和他的风投基金已经投资了超过400多家企业。目前阿尔特曼公开披露持有的股份价值至少有28亿美元。
阿尔特曼早期的投资对象主要是YC系企业。2009年,他给当时在参与YC项目的Stripe投资了1.5万美元,换取了2%的股权。虽然Stripe还未上市,但按照他们2024年最新的650亿美元估价计算,阿尔特曼所持股份价值超过了10亿美元,投资回报率超7万倍。
2014年,当阿尔特曼接手YC时,他在个人博客中披露自己已经投资超过40家企业,其中5家公司的价值已经增长了百倍,甚至更多。
生物、核能和芯片企业是阿尔特曼在传统科技公司之外的主要投资对象。
在生物领域,阿尔特曼主要关注合成生物学与生命延长技术。2014年,阿尔特曼主导了YC对合成生物学公司Ginkgo Bioworks的投资,这家企业通过基因改造细胞生产各种化学物质,还在疫情期间资助了疫苗的开发。之后,阿尔特曼本人也通过家族基金投资了类似的企业。
硅谷的许多亿万富翁都喜欢投资生命延长技术,阿尔特曼也不例外,他曾对生命延长技术公司Retro进行1.8亿美元的投资。马斯克曾经公开批评,这种技术如果成功,便会导致社会发展的停滞——富翁们的观念将随着他们生命的延长而持续影响这个世界。
核能方面,阿尔特曼曾经投资核聚变公司Helion和核废料回收发电公司Oklo。Helion甚至还和OpenAI签订过合同,为OpenAI提供数据中心运营所必须的大量电力。
▲Oklo的核反应堆概念图(图源:Oklo)
阿尔特曼在芯片方面的投资也值得注意。除了令人咋舌的“7万亿美元”芯片募资传闻外,阿尔特曼还被AI芯片独角兽Cerebras Systems列在他们官网投资人列表的第一位,这家公司最近已传出有IPO计划。此外,阿尔特曼曾投资另一家AI芯片企业Rain AI,OpenAI也有从这家企业购买芯片的计划。
人工智能和病毒泄露是阿尔特曼和朋友们设想中世界可能毁灭的几个原因之一,而阿尔特曼的个人投资似乎也围绕着这些风险进行布局。阿尔特曼的投资组合反映了他对未来的某种构想。
阿尔特曼喜欢开赛车,驾驶飞机等极限运动。在《纽约客》杂志的采访中,他还分享了自己其实是一名“末日准备者”。他说自己持有大量枪支、黄金、电池、水和以色列国防军同款的防毒面具,以及加州南部山区里的一大块土地,实在不行,他还可以飞往彼得·泰尔在新西兰的家。
▲阿尔特曼价值2000万美元的迈凯伦跑车
四、大量捐款加强政治参与,还曾考虑竞选加州州长
与大部分硅谷人士一样,阿尔特曼也是名民主党人。根据《新闻周刊》(Newsweek)的报道,阿尔特曼捐资支持了超过100位民主党候选人,不过这些捐赠都是通过个人形式做出的,因此金额并不算太高。他主要支持的候选人都位于加州,不过他也曾支持了位于纽约州和弗吉尼亚州的候选人。
除了对候选人的支持外,阿尔特曼给参议院的民主党助选组织Senate Majority PAC捐资25万美元,还向多个关键摇摆州的州级民主党组织捐款。
2016年,阿尔特曼还在旧金山贸易展上与时任美国国防部长阿什顿·卡特(Ashton Carter)会面,敲定了美国国防部与YC的一个试点项目。他对美国国防部与科技企业的合作持开放态度,因为美国国防部当年的预算是苹果、谷歌和英特尔这3家企业研发开支总和的2倍还多。
▲阿尔特曼在听证会上(图源:Axios)
全民医保、住房问题和基础设施更新问题是阿尔特曼主要关注的政治议题。他曾经亲自到访加州各地听取第一线民意,并就住房问题向加州议会提出相关提案。
2017年时,阿尔特曼还一度传出要竞选加州州长一职,不过后续他放弃了这一计划,转而公开招募能够实现他的政治愿景的候选人。阿尔特曼称自己愿意为潜在的候选人提供技术平台和种子资金,他希望能找到非传统意义上的民主党候选人,并借这些候选人之手让科技界的政治理念也能影响美国政坛。
五、醉心个人事务对YC不闻不问,创始人飞跃重洋解除职务
在阿尔特曼成为YC总裁后,YC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现在的YC更像是一家VC,而非传统意义上的孵化器。根据《华盛顿邮报》的报道,许多人将阿尔特曼描述为一名不怎么干涉具体工作的经理,他只负责挑选潜在的赢家,给予这些人很大的自主权,以便他可以继续从事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阿尔特曼的一位密友称,即便是在OpenAI,阿尔特曼也认为自己像是一名投资者,而不是典型的首席执行官。
YC的平台优势还让阿尔特曼获得了更多的人脉以及投资机会。在YC任职的后期,他经常以YC总裁的身份出席各种大会,接受媒体采访,还专门建立了一家投资公司以进行更大规模的天使投资。
这种不闻不问的行事风格,最终也引来了同事和参与YC项目的企业的不满。同事指责他冷漠、心不在焉,并未给人们提出建设性意见,却霸占了YC那段时间里所获成功的功劳。他利用自己的私人基金投资参与YC项目的企业,却禁止公司的其它全职合伙人拥有自己的私人基金。部分参与YC项目的创始人则认为他过于注重自己的个人荣誉。
2019年,YC内部对阿尔特曼的不满情绪已经发酵到一定程度,格雷厄姆不得不从英国飞到旧金山,要求阿尔特曼离职,阿尔特曼即刻同意。
▲格雷厄姆与利文斯顿,二人曾是阿尔特曼最忠实的支持者(图源:彭博)
格雷厄姆自从有孩子后便在英国过着半退休的生活,他称自己完全不知道阿尔特曼在培育初创企业上花费的时间如此之少。在他领导YC时,将自己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与创始人的交流上。
有趣的是,在正式官宣卸任前,阿尔特曼自封自己为YC的董事长。但YC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董事会,只有一个名为监督委员会的机构,这一机构在YC存在感也很低。阿尔特曼从未正式担任所谓的董事长一职。
在阿尔特曼离职后,YC悄悄删除了阿尔特曼自封自己为董事会主席的那则博客。阿尔特曼的这一行为或许也是一种权力博弈的手段。
结语:硅谷称王之路戛然而止,阿尔特曼未来路在何方?
阿尔特曼在YC的5年可谓是毁誉参半。一方面,他帮助YC实现了格雷厄姆所希望的扩张,确实让YC变得更大,更强,更有影响力。但在这样的扩张中,YC似乎也丢失了原本那种亲密、友好的氛围。此外,阿尔特曼利用YC的平台推进自己感兴趣的项目和议程,却不给其它创业公司足够的关注和支持,这也是对YC使命的一种背离。
格雷厄姆曾如此评价阿尔特曼,“他擅长变得强大”。在YC的5年里,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影响力,他几乎参与了硅谷那一时期每一家重要企业的创立、融资过程,还是不少企业创始人的导师。他曾说过,融资已经是一个高度商品化的行业,而人脉和网络才是硅谷最宝贵的资源。阿尔特曼成为了这些复杂人脉网络的交汇点,这一位置或许就是硅谷的隐形王座。而他对政界和社会议题的参与,也进一步巩固了这一权力宝座。
阿尔特曼离开了YC,但他并未失去原有的影响力。2015年成立的OpenAI已经逐渐发展壮大,为加速研究,他们找到微软进行融资。此时的阿尔特曼已经从马斯克手中夺过了OpenAI的完全控制权,他现在能利用OpenAI,实现他关于人工智能的种种设想。而这一技术不仅将彻底改变硅谷的所有科技公司,也将给世界带来前所未有的巨大影响。智东西将在下一篇文章中,讲述阿尔特曼在OpenAI的经历。